好邻居重要吗？来自美国MTO项目的证据 - 收入分配与现代财政研究院

推荐人： 华中科技大学管理学院何凡
**原文信息：**Chetty R, Hendren N, Katz L F. The effects of exposure to better neighborhoods on children: New evidence from the Moving to Opportunity experiment[J].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2016, 106(4):

一、引言

生活在高贫困地区的人比那些生活在低贫困地区的人在经济、健康和教育方面表现差得多，这种差异很可能是由于邻里环境差异导致的。如何识别邻里环境差异对个体成长的影响呢？简单的OLS回归存在严重的内生性问题。19世纪90年代中期，美国住房与城市发展部门实施了MTO实验（Moving to Opportunity），随机给高贫困地区的家庭发放住房券，让其搬迁至较低贫困的社区。具体而言，MTO项目在1994—1998年在美国5个大城市实施，实验样本包括4604个家庭，被随机的分配到三组中的一组：（1）实验组，提供住房补贴券，要求搬迁到一个贫困率低于10%的社区；（2）Section 8组，提供住房补贴券，但并不要求搬迁至何种社区；（3）控制组，不提供任何住房补贴券。MTO导致实验组和Section 8组的家庭与搬迁后新社区中的家庭存在巨大的差异，为识别邻里环境的改善对家庭影响的因果关系提供了一个良好的机会。

以往对MTO项目的评估发现，搬迁至较低贫困地区能够显著改善个体的精神和身体健康，以及成年人的主观幸福感和安全感。但这些研究都没有发现MTO对成年人和年龄较大青年收入和就业率的影响。也就是说，他们认为好的邻里环境对个人的经济成功可能没有影响。但是最近的研究表明，个人在童年期间在某个特定社区的生活时间是该社区对其长期结果影响的决定因素。为此，本文在此探讨MTO对那些在小孩年幼时期搬到更好的邻居环境中对小孩的长期影响。

作者进行了两个假设：（1）搬迁到较低贫困地区会改善年幼儿童的长期经济结果；（2）搬迁到较低贫困地区的收益随着搬迁时孩子的年龄增长而下降。作者将MTO数据和联邦税收数据匹配，为MTO影响孩子在成年时期的收入、大学入学率提供了新的证据。结果发现：（1）实验组的小孩在13岁之前搬入较好的社区，成年后的收入更高（终身总收入增加约302,000美元）；大学入学率更高；对于女性而言，离婚概率越小；（2）分配到Section 8组的孩子的结果差不多介于实验组和控制组之间，这与他们居住的地区的贫困率差不多介于二者之间相符合，说明鼓励家庭搬迁到低贫困社区对孩子长远的经济成功具有重要的影响。（3）对搬迁时年龄大的儿童而言（13—18岁），MTO项目的效果很不相同。作者不但没有发现MTO对其成年后的收入具有正面作用，反而存在负面的影响，这可能是中断效应（disruption effect），搬迁切断了这些大龄儿童的社会网络（而年龄较小的儿童的社会网络在搬迁时还未形成）。

二、数据

作者在文中主要使用了以下几支数据：

（一）MTO数据

MTO数据集包含4,604个家庭和15,892个参与实验的个人信息。本文主要探讨MTO对21岁或以上成年个体的影响。由于税收数据最后一年是2012年，作者将MTO样本限制为2012年21岁或以上的13,213名个人（1991年或之前出生的人）。作者将大部分分析重点放在儿童身上，这些儿童被定义为搬迁时年龄为18岁或以下并且当时居住在参加MTO的家庭中的个人。MTO数据中有11,276名儿童，其中8,603名（76％）在1991年或之前出生。对于每一个MTO参与者，作者使用了2个数据：（1）个人和家庭参加MTO的背景信息的调查数据；（2）使用2008-2010年进行的MTO长期调查的地址数据，获取每个MTO参与者居住社区的年度信息。使用这些信息构建从搬迁到18岁时每个儿童居住社区的平均贫困率。

（二）税收数据

利用个体的SSNs（social security numbers）信息将联邦税收数据与MTO数据匹配，税收数据包括个体的收入、大学入学、就读大学质量、成年后的邻里环境（贫困率、平均收入、黑人占比、单亲母亲占比等等）、婚姻状态和生育率和税收申报等。

进一步，作者利用匹配的数据对三组样本进行了的描述性统计和差异检验，表1显示，参加MTO项目的家庭在经济上总体是处于劣势地位的。

三、结果

（一）模型设计

在核心的分析中，作者将样本分为2类：一是MTO 随机分配（randomly assigned, RA）时13岁以下的儿童样本；二是RA时年龄在13—18岁之间的儿童样本。对这2组样本，我们都主要估计MTO的ITT效应（intent-to-treat），其实质上是实验组和对照组之间的差异。

模型（1）中，Exp是实验组代理变量（分配到实验组个体取1，控制组取0），S8是Section8组（分配到S8组个体取1，控制组取0），Xi是一系列个体层面的控制变量，Si是MTO随机分配地点的固定效应。和分别度量了实验组和Section8组的ITT效应。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家庭在领取到住房搬迁代金券后都使用了，所以ITT效应低估了MTO的效果，作者进一步估计了TOT效应（treatment on the treated），实质是估计那些真正搬迁了的家庭与对照组之间的差异。

模型（2）中，TakeExp是真正搬迁了的实验组，TakeS8也是真正搬迁的Section8组。但是用以估计TOT效应的模型（2）又存在内生性问题，所以作者使用模型（1）中的随机分配作为模型（2）的IV，用2SLS估计MTO对个体发展的影响。作者首先分析MTO对儿童成长社区特征的“第一阶段”效应。然后，我们转向对成年期儿童成果的影响。

（二）MTO对儿童社区成长环境的改善效应

表2报告了MTO对真正搬迁数量和搬迁后社区贫困率的影响。Panel A关注RA时13岁以下儿童，Panel B关注RA时13—18岁的。可以发现，绝大多数人拿到MTO住房券之后进行了搬迁，同时搬迁后大幅降低了居住社区的贫困率。但年龄较小的儿童比年龄较大的儿童受MTO改善的社区环境的影响要大得多。需要注意的是，虽然我们主要关注MTO对社区贫困率的影响，贫困率也是文献中最常见的衡量社区质量的指标。然而，MTO也在其他几个维度上改变了邻里特征。如社区的受教育水平，单亲比例等等。因此，我们在本文中报告的MTO处理效果应该被解释为改变一组邻里属性的效果，而不是其中的某一个特征。

（三）MTO对成年后的收入影响

表3报告了MTO对孩子在成年后收入和就业率的影响估计结果。可以发现，无论是ITT还是TOT估计，MTO对RA时13岁以下儿童的成年收入的影响都是显著为正的（Panel A列1-列6），而且对他们的家庭收入和收入增长率也都显著为正（Panel A列8和列9）。但对就业率（Panel A列7）则不显著。与之对比的是，MTO对RA时13-18岁儿童的成年收入、家庭收入、就业率和收入增长的影响都不显著，且系数符号为负（Panel B）。

此外，作者考察了MTO对收入随着年龄增长轨迹的影响，图1的结果显示，实验组中，那些年龄较小的儿童早期的职业生涯收入增长很快，而年龄较大的小孩的早期职业生涯的收入却一直下降的。S8的组中结果也类似。

总之，以上结果说明：（1）MTO对于年龄较小的实验组儿童而言，显著促进了他们成年后的收入，TOT方法对个人收入的影响表明，相对于控制组，提高了近35%。（2）Section8组对年龄较小的儿童的影响只有实验组的一半，这和他们居住社区贫困率相符合。（3）对于年龄较大的孩子而言，效果是相反的。

（四）MTO对大学录取率与就读大学质量

表4 报告了MTO对大学录取率和大学质量的影响结果。可以发现，MTO项目对实验组RA时年幼儿童的大学结果是积极的，但是对较大儿童则是消极的，与收入类似。而 Section8组则介于实验组和控制组之间。

（五） MTO对成年后婚姻和生育率影响

表5报告了MTO对个体成年后婚姻和生育率的影响。从列（1）—列（3）可以发现，在实验组中，年龄较小的小孩的结婚率显著提高，但是对女性的影响更大，对男性则没有影响。Section8组的结果类似。但对于RA时年龄较大的儿童而言，MTO对他们的结婚率是负面的，但不显著。列（4）—列（7）的结果显示，MTO对女性（无论是RA时较小还是较大的儿童）的总体生育率和青少年生育率都没有显著的影响，但是提高了生育孩子时有父亲在场的概率（降低了女性成为单亲母亲的概率）。

（六）MTO对成年后个体邻里环境的影响

MTO项目大幅度改善了儿童居住环境的贫困率，那么这种效应是否会传递到这些儿童的子女呢？表6报告了这一结果，可以发现在RA时年龄较小的儿童（Panel A）中，采用各种指标度量后（社区贫困率、平均收入、黑人占比和单身母亲占比），实验组和S8组的儿童在成年期比对照组儿童都生活在更好的社区中，相反，对于RA时年龄较大的儿童而言，则没有这种影响。

（七）MTO效应的异质性

本节分析了MTO对不同性别儿童影响的异质性，表7报告了异质性分析结果。与之前研究认为MTO对女性影响更大的结论相反，我们发现，MTO对搬迁时年龄较小儿童的个人收入、大学质量、成年社区贫困率等影响在不同性别间都是相近的，无论是在实验组还是Section8组，而对于年龄较大的儿童影响则都是相反的。

（八）MTO影响的年龄效应

之前作者是直接以13岁为界将样本分为2组，本部分，将评估结果对年龄选择的敏感性，并探讨MTO效果如何随着孩子年龄的变化而变化。模型（3）中，作者将实验组和Section8组的代理变量与搬迁时儿童年龄交乘，探讨MTO影响的年龄效应。

表8报告了模型（3）结果，从实验组的结果来看，实验组指标的系数和之前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而交互项的结果都是相反的，验证了随着年龄的增长，MTO对孩子以后成长的正向效应会减弱。以个人收入而言计算，在13.25岁的效果为0，小于这个年龄效果为正，大于这个年龄效果为负。这样的结果和之前分析使用的接触效应和中断效应是相符合的。Section8的结果也很类似，但效果只有实验组的一半，进一步说明了贫困率的作用。

需要注意的是，我们不能将交互项解释为儿童一年额外接触贫困地区的因果关系。因为随机分配年龄导致的结果差异可能是由于家庭中儿童年龄导致参加MTO或者进入MTO实验组的家庭类型是不同的。从概念上讲，我们识别因果效应的能力受到以下事实的限制：MTO仅随机提供优惠券，并不随机分配儿童搬迁的年龄，这可能与其他不可观察的因素有关。但是表8的结果依然说明，小孩越小搬迁至好的社区，对小孩以后的成长越好。

此外，作者还采用非参数估计方法估计MTO效应如何随着儿童年龄的变化而变化。主要关注家庭收入和大学质量的结果。可以发现，随着搬迁时儿童年龄的增加，MTO效果逐渐减弱。

四、与之前研究结果的讨论

（一）MTO对成年人经济结果影响

以往的一些研究采用州的失业保险数据，发现MTO对成年人（RA时是成人）的收入和失业率影响很小。作者重新使用税务数据对这个结果进行了研究。表9报告了MTO对个体收入、就业率和家庭收入的影响。与之前研究一致，作者发现MTO对成人的个人收入确实没有什么影响。

（二）接触效应（Exposure Effect）估计

Clampe-Lundquist和Massey（2008）的研究表明，成年人在低贫困地区生活的年数与他们的收入和其他经济结果相关，他们的发现提高了成人接触时间影响的可能性。我们在图3中测试了这些接触效应，方法是根据随机分配以来的年数估计MTO处理对个人收入的影响。

作者首先考察了随机分配之后成年人在低贫困地区和高贫困地区的人数对比。以往有研究发现，有些人搬到好的社区还是会搬回去，有些人会后来从差的社区搬到好的社区。作者在此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贫困率较低地区，成年人的数量是逐渐增多的。

随后，作者通过MTO对成年人的收入研究发现，MTO实验组对成年人的个人收入确实没有什么影响。Section8的结果也非常类似。

这些研究结果表明，MTO对儿童结果的影响并非源于家庭收入的改善。相反，它们很可能受邻里环境对儿童的直接影响或由父母的健康和压力所调节，这些都是通过MTO改善的。

（三）MTO对儿童经济结果影响

以往的研究发现MTO对儿童成年后经济结果也没有影响，作者使用税务数据发现是有影响的，对13岁以下的小孩是显著为正的。作者认为自己的结果与前人研究不同的原因主要有3点：首先，如果我们将年龄大的小孩和年龄小的小孩混合在一起的话，结果也是一样的不显著，但事实上，MTO是对年龄小的儿童成年后的收入是显著为正的。其次，作者测量收入是儿童成年后2008年-2014年中24岁时的收入，如果只使用2008年，样本太少，结果虽然为正，但是不显著。如果加入所有年龄的儿童的话，结果也不显著。最后，可能是数据的限制，早期使用16—21岁的年龄收入衡量发现没有影响，这个时候很多小孩还没有读完大学进入劳动市场。总之，我们的结果与之前的研究并没有不一致，只不过他们没有这个合适的数据而已

最后，为了避免多重假设（multiple hypothesis）的影响，最后作者还做了参数F检验和非参数置换检验，均拒绝了多重假设的担忧。

五、成本收益分析

本部分作者关注两个政策问题：（1）MTO计划的成本和收益是什么？（2）扩大现有的Section8住房券计划有什么好处？作者通过一个简单的计算后发现，对于一个搬家时有两个年幼子女的家庭来说，MTO在增加儿童成年后收入方面的现值估计约为198000美元。对于国家而言，其获得的税收收入约为22,400美元，远大于MTO单个家庭3,783美元的成本。

MTO政策具有3点政策启示：首先，以代金券为目标，要求家庭搬到低贫困地区是很重要的。其次，将代金券的目标对准有年幼子女的家庭至关重要。最后，提供更多的Section8代金券（或同等的现金福利）可能对孩子的结果影响不大，但提供MTO类型的限制性代金券，要求家庭搬到更好的社区（如低贫困社区）非常有价值。

六、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