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文作者：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财政税务学院 张文涛
原文信息： Hjort J, Moreira D , Rao G , et al. How Research Affects Policy: Experimental Evidence from 2,150 Brazilian Municipalities[J]. 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Forthcoming）
原文链接： https://www.aeaweb.org/articles?id=10.1257/aer.20190830&&from=f
一、引言
公共政策对经济发展十分重要，但缘何大量已被研究证明有效的政策在现实中却没有被采纳？信息摩擦可能是导致这一现象的重要原因，缺乏政策有效性的信息可能构成政治家制定政策的约束。事实上，学术界已经开展了大量的政策有效性研究，但我们仍不清楚这些研究能否服务于政策制定，并最终让社会公众受益。要想回答这个疑问，必须厘清以下三个基本问题，一是政策制定者是否重视研究信息，二是这些研究信息能否改变政策制定者对政策有效性的信念，三是政策制定者会不会采纳这些被证明有效的政策。为此，本文利用干预实验的方法，考察了向政治领导人提供研究信息对政策制定的作用，试图回答这一问题。
巴西独特的政治环境为研究这一问题提供了条件。巴西市级行政单元数量众多，市长在制定地方政策上拥有绝对的自主权，我们与巴西市政联合会（CNM）的合作为近距离接触巴西市级政治领袖提供了机会。本文通过在巴西市级领导人中开展的两个实验，分析了研究信息对政策制定者信念转变和政策选择的影响。第一个实验是信念/需求实验（Demand/belief experiment），这个实验向市级领导人提供了儿童早期发展项目（ECD）的研究信息，但实验第一步并不公布研究结论，利用这些官员对研究结论的支付意愿判断他们是否重视和需要研究信息；在公布结论后，分析这些官员的信念是否改变，判断研究信息对官员信念塑造的作用。第二个实验是政策采纳实验（Policy-adoption experiment），这个实验向处理组市长介绍了税收催款函（Tax reminder letter）的相关研究，通过事后电话调查的方式了解当地是否采纳这项政策，判断研究信息对政策制定的影响。
本文研究发现政策制定者十分重视研究信息，对政策有效性的信念会因为研究信息而发生转变，这种信念的转变在未来会影响他们的政策抉择。这项研究的贡献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丰富了关于国家有效性（State effectiveness）的研究，已有研究主要分析了不同激励体制下国企选拔、政治家和公务员的效率，本文则表明消除政策制定者面临的信息摩擦有助于有效政策的制定和传播；二是丰富了关于信念形成和证据作用（Belief formation and the role of evidence）的文献，已有研究主要考察了法官、学者和银行家信念形成过程中的系统化偏差，以及新的发现和数据对官员信念的影响，本文则在统一的框架下分析了政治领导人的信念如何形成及其潜在影响。
二、制度背景
巴西众多的市级行政单元为我们提供了充足的样本。全巴西共有5570个市，市长是市的政治领袖，经选举产生，并任命行政成员。市长任期为四年，可连任两届。作为市的政治领导人，市长在政策制定上拥有充分的自主权，但需要承担国家的基本职能，例如：提升纳税遵从和保障儿童早期营养健康。
巴西市政联合会（CNM）为我们的研究提供了契机。CNM每年都会面向全国的市级行政成员开展大量的培训会议，通过与CNM的合作，我们在这些培训中完成了两次实验。
选择向政策制定者提供的研究信息非常重要。这些信息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所研究的政策在市长的权限范围内，符合市长的目标；二是有大量的随机控制实验证明这项政策会取得良好的效果。除此之外，我们还希望对同一个政策的研究具有不同特征（样本量、地理位置），以便于分析不同特点的研究信息在塑造政策制定者信念的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最终我们选择了对儿童早期发展项目和对税收催款函的相关研究。
三、信念/需求实验
（一）实验步骤
信念/需求实验在巴西579个市的764名市政官员中展开，所有实验步骤均在平板电脑上完成，每个人平板的账户中都配备了100个彩票券，每张彩票券都有可能赢得一次免费去美国旅游的机会。在这个实验中，我们选择了四个关于ECD项目的研究，这些研究有不同的样本量和实验地点（如上表），但实验结果类似。在实验开始前，我们先收集官员的辖区信息和个人信息，向参与实验的官员介绍经济学中影响评估的基本原理，告诉他们评估ECD项目的指标（标准化效应量）如何测量。
实验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1】向实验参与者提问，如果ECD项目在你所在的辖区实施会有多大效果，收集他们以标准化效应量汇报的先验信念。【2】从四项关于ECD的研究中，随机抽取一个展示给实验参与者，强调样本量和位置，询问他们愿意为看到实验的结果支付多少彩票券，收集他们的支付意愿（WTP）。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对每个人平板电脑上抽取的研究随机定价，只有支付意愿高于随机给定的价格，才能看到研究的效应量。为避免样本选择问题，80%的参与者定价为0。【3】在实验参与者看到研究结果后，重复第一步，收集参与者对政策有效性的后验信念。第二阶段，一次性向实验参与者展示其他三项关于ECD项目的研究，强调样本量和位置信息，记录他们对每一个研究的支付意愿，再从三项研究中随机抽取一项，重复第一轮步骤，收集对政策有效性的后验信念。
（二）研究发现
心理学理论认为，在没有接受新的信号的情况下，人的信念不会发生改变。因此，政策制定者的后验信念取决于先验信念和研究信息两部分，如果研究信息十分精确或可信（例如大样本），那么政策制定者对这类信息支付意愿会更高。
（1）政策制定者重视或者需要研究信息吗
研究表明政策制定者非常重视研究信息，他们对研究信息的平均支付意愿达到了44.6（Mean LHS，Table 2）。研究的可信度越高（Large），支付意愿越强；至于研究信息是否来自发展中国家（Developing），对支付意愿没有显著影响。
（2）研究信息会改变政策制定者对政策有效性的信念吗
在本文的分析框架里，后验信念（Posterior）取决于先验信念（Prior）和研究信息（Signal,即研究中报告的标准化效应量）两部分。研究结果（Table 3）表明，政策有效性信息在政策制定者后验信念的形成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其解释力度大概占到了1/3。
四、政策采纳实验
（一）实验步骤
政策采纳实验在随机抽取的1818名市长中开展，巴西在2016年进行了一轮市长换届，CNM面向全国市长展开了一次为期两天的培训，这个实验是培训的一个环节。我们选取了关于纳税催款函的研究，因为这个政策成本低、易于实施，且符合市长的目标和利益。
实验步骤如下：【1】将1818市长随机分为处理组和对照组；【2】针对处理组样本，向他们发送短信和电子邮件，邀请这些市长来参加以“提升纳税遵从”为主题的信息会议；【3】向参与人员介绍税收催款函的研究及其发现，并提供政策模板；【4】实验开展18个月后，通过电话调查了解当地是否实施类似的政策，以及政府官员对政策有效性的信念。
（二）研究发现
（1）研究信息会影响政策选择吗
实验结果表明，较之于控制组，了解研究信息的政策制定者在后续政策制定过程中，会更多的实施这项被研究证明有效的政策（Table 7）。不仅如此，这种效应并不局限于参与实验的市长样本（Column 4），还会在官僚体制内部存在溢出效应（Column 5）。
（2）信念是研究信息影响政策选择的机制吗
前文的分析证明研究信息会影响官员的信念和政策制定，但是信念转变是研究信息影响政策制定的渠道吗？为了分析这个问题，我们利用电话调查中受访者汇报的效应量和实验中研究给出的效应量之差的绝对值定义“信念准确度”指标，绝对值越小意味着信念精确度越高，再对绝对值乘以-1。研究发现接收研究信息有助于政策制定者形成准确的信念（Panel A，Table 8），而这种准确的信念在长期里会转化为政策制定者的政策决策（Panel B，Table 8）。
五、结论
信息摩擦可能导致被研究证明有效的政策在现实中无法扩散。本文通过向政策制定者发送研究信息，缩小政策制定者面临的信息摩擦，发现这些研究信息能改变政策制定者对政策有效性的信念，最终采纳这些政策。
推荐理由：
这篇文章回答了社会科学界非常关心的一个话题，即我们的研究会不会影响政策。虽然这项研究可能存在一些缺憾和不足，但也围绕这个我们共同关心的问题做出了一些探索性的工作。虽然在现实中，我们做类似研究的机会非常稀缺，很难在作者研究的基础上继续推进，但是我们仍然可以思考一些其他的问题，例如向政策制定者提供其他来源的信息是否会有类似的效果；既然研究信息如此重要，为什么政策制定者之前没有获取这些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