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既是人们的基本生活单位也是社会的基本组成部分。随着人口生育水平继续走低、经济社会转型加快和人们生活方式进一步改变，中国家庭状况也发生着新的变化。第七次中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中国“一人户”家庭总计已超1.25亿，占比超出25%。这一数据结果将“一人户”家庭引入大众视野，一人户的背后代表着家庭模式的巨大变迁，社会经济的发展使部分家庭功能被替代，家庭呈现出离散化和原子化的趋势。针对一人户家庭的状况及变化特征进行研究，有助于理解家庭的社会变迁，规划和推进民生事业与社会和谐，并加深对我国家庭状况与变化的认识。
家庭与家庭户概念存在差别，家庭是基于婚姻、血缘和收养关系而形成的社会群体，主要由夫妻、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和其他亲属组成。而家庭户不仅涉及成员关系，更强调在同一住所。本文采用人口普查定义的家庭户分析家庭规模问题。人口普查以常住人口口径对住户（简称户）为单位进行登记，其以家庭成员关系为主、居住一处共同生活的人口作为一个家庭户。本文主要利用湖北省1990年、2000年、2010年及2020年湖北省人口普查数据，对湖北省家庭结构和规模变迁现状进行描述，并重点分析湖北省“一人户”家庭的时空演变特征、内部构成以及相关影响因素。
一、湖北省家庭户变迁总特征
（一）湖北省一人户占总体家庭户比重由4.5%提升至23%。
湖北省家庭户规模呈现持续缩小的趋势，全省家庭户平均规模由1990年的4人/户降低至2020年的2.65人/户，下降了33.75%。城市、镇和乡村的家庭户平均规模均呈现下降的趋势，乡村降幅最大。在2010年以前，湖北家庭户平均规模存在明显的城乡差异，表现为乡村家庭户平均规模较高，城市和镇家庭平均户规模较低；2010年后乡村的家庭户规模迅速缩减，至2020年乡村家庭户平均规模与城市、镇基本持平。
图1 1990年至2020年湖北分城乡家庭户平均规模
数据来源：根据第四、五、六、七次湖北省人口普查数据整理绘制。
家庭户规模分布的中型家庭为主逐步演变为由小型家庭户为主，其中以一人户家庭的大量出现最为明显。一人户家庭占全省家庭户比重由1990年的4.54%提升至2020年的23.61%，增加了19个百分点，且始终保持最高年均增长率。这与全国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结果一致，一人户家庭在40年间成为普遍现象。二人户家庭也呈现出显著增加的趋势，在2020年占全省家庭户比例最大，达29.30%。三人户家庭在1990年至2010年间有所增加，在2010年后开始减少。四人户及以上的家庭减少趋势明显，尤以七人以上的大型家庭减少速度较快。
表1 1990-2020年家庭规模变化
单位：%
数据来源：根据第四、五、六、七次湖北省人口普查数据整理。
（二）家庭户代际结构单一化，一代户家庭超半数为一人户家庭。
从家庭户代际结构的变迁来看，湖北省家庭户代际结构由复杂的多代结构逐渐演变为单一的一代结构，二代户的绝对主导地位转向一代户占比最大。二代户占全省家庭户比重由1990年的68.15%下降至2020年的37.32%，下降了30.83%。一代户在1990年时占全省家庭户比重最低，仅11.26%，但在1990年至2020年间迅速提升，至2020年占比达45.86%。三代户及以上家庭户占全省家庭户比重稳定较低，且在2010年后进一步缓慢降低。
图2 1990年至2010年湖北家庭户代际结构变迁
数据来源：根据第四、五、六、七次湖北省人口普查数据整理绘制。
一人户家庭是一代户家庭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一人户家庭占一代户家庭比重1990年-2010年的三十年间基本保持稳定，在40%左右波动，即一人户家庭和一代户家庭增长步调一致。然而，在2010年至2020年间一人户家庭增长速度显著提升，一人户家庭占一代户家庭比重于2020年超过50%。分城乡来看，乡镇一人户家庭占一代户家庭比重略高于城市。
表2 湖北省一人户家庭与一代户家庭变迁
单位：万户、%
数据来源：根据第四、五、六、七次湖北省人口普查数据整理。
二、湖北省一人户家庭时空分布演变
（一）总体空间特征呈现出明显的空间正相关
分别计算1990-2020年一人户比重的全局 Moran's I 指数估计值和相关指标，结果如表3。整个研究期内，全局Moran's I的估计值均大于 0，并通过高显著性水平检验。这说明县域单元之间一人户占比存在较强的全局空间正相关，证明地 区间一人户空间差异是客观存在的，具有较高一人户比重的地区与同为较高一人户比重的地区相邻，反之亦然。上述 4个年份中，全局 Moran's I估计值在1990-2010年波动，并于2010-2020年间大幅下调，说明县域一人户占比的空间集聚在小幅聚集后大幅扩散，总体格局在1990 年基 础上发生重组后保持了一定的连续性。
表3 1990-2020湖北省一人户占比全局Moran's I 指数
数据来源：根据第四、五、六、七次湖北省人口普查数据整理。
（二）空间分布表现为鄂东、鄂西一人户占比较高，鄂中较低。
1990年至2020年间，湖北省一人户占总家庭户比重的增长趋势从时间趋势上表现为由少至多，在空间分布趋势上表现为由点及面，即从零星分布扩散至全省域广泛分布。空间分布始终呈现出鄂东、鄂西一人户占比较高、鄂中一人户占比较低的特征。
1990年，一人户家庭占比较低，主要在湖北东部的武汉周边地区和西部地区零星分布。1990年至2000年是湖北省一人户家庭占比少量增长阶段，鄂西地区一人户家庭占比显著增长，主要以神农架林区及周边地区占比提升较快。2000年至2010年是湖北省一人户家庭稳步增长阶段，一人户家庭占比主要以武汉为中心向外扩张形成一定圈层结构，武汉及周围地区成为一人户分布的主要地带，距离武汉市稍远的鄂中地区（包括随州市、襄阳市、荆门市、宜昌市、荆州市和孝感市）一人户有所增长，但数量上不及紧邻武汉地区。同时湖北西部地区仍然保持高一人户比重。2010年至2020年为湖北省一人户家庭迅速扩张阶段，湖北省给全域内一人户占比呈现广泛快速增长，但仍呈现出鄂西地区和鄂东地区占比较高，鄂中地区占比较低的分布特点。
图2 1990年至2010年湖北省一代户家庭时空分布演变
数据来源：根据第四、五、六、七次湖北省人口普查数据整理绘制。
三、一人户家庭构成
2020年湖北省一人户家庭达470万，占全省家庭户的23.61%，一跃成为第二大家庭户规模类别，较2010年增长了12.91%。一人户家庭的构成比较复杂，本文主要从城乡结构、年龄结构和性别角度予以考察。
（一）老年一人户占比高于20%，且主要分布于乡镇。
分年龄构成来看，一人户主要集中于15岁至65岁劳动年龄人口，占所有一人户的68.99%，65岁以上老年一人户占比较高，达26.41%。对不同区域进行分析，发现城市和乡村一人户总数总量基本持平，但在年龄构成上存在明显的城乡差异，较年轻的一人户更多居住在城镇，而65岁及以上的老年一人户主要分布在乡村。具体而言，城市和镇一人户中劳动年龄人口占比显著高于乡村，分别高出17.74%和11.14%，而乡村65岁以上老年一人户户数高出城市1.68倍，可见乡村存在大量单身的空巢老人。
表3 2020年湖北省一人户家庭年龄构成
单位：万户、%
数据来源：根据第七次湖北省人口普查数据整理。
（二）男性一人户多于女性一人户。
总体男性一人户占比高于女性一人户，高出7.3个百分点。分年龄来看，15岁-65岁劳动年龄一人户中，男性一人户多于女性一人户，高出10.57%。而在65岁以上的老年一人户中发生逆转，女性一人户相对更多。低年龄组的一人户性别差异反映了婚姻市场的性别失衡。高年龄组存在的性别差异主要源于女性预期寿命较男性更长，因此更可能丧偶成为一人户。分城乡来看，一人户的性别差异主要来源于乡村，乡村男性一人户占全省一人户比重高出女性一人户占比5.59个百分点，可见农村一人户以男性为主。而城镇男性一人户和女性一人户比例基本持平。
表4 2020年湖北省一人户家庭性别构成
单位：%
数据来源：根据第七次湖北省人口普查数据整理。
（三）年轻男性一人户更多，老年女性一人户更多。
分年龄来看，15岁-65岁劳动年龄一人户中，男性一人户多于女性一人户，高出10.57%。而在65岁以上的老年一人户中发生逆转，女性一人户相对更多。低年龄组的一人户性别差异反映了婚姻市场的性别失衡。高年龄组存在的性别差异主要源于女性预期寿命较男性更长，因此更可能丧偶成为一人户。
表5 2020年湖北省一人户家庭性别—年龄构成
单位：%
数据来源：根据第七次湖北省人口普查数据整理。
一人户家庭以15岁至64岁年龄人口为主，且性别结构与年龄结构存在关联，因此绘制15-65岁湖北省一人户家庭人口金字塔（图4）。结果显示，一人户家庭结构性差异主要在于男性，乡村男性一人户主要分布在50岁至59岁高年龄组阶段，乡村的未婚大龄男性反映了乡村明显的婚姻挤压效应。而男性在城市一人户主要集中于25岁至34岁低年龄组阶段，这一年龄阶段的城市男性正是打拼事业的重要时期，随着结婚年龄的推迟，这一阶段的男性尚未婚配的概率更大。城市15岁-65岁年龄组中女性一人户多于乡镇。
图4 2020年湖北15-64岁一人户家庭人口金字塔
数据来源：根据第七次湖北省人口普查数据整理。
以40岁为界，将15-64岁年龄人口划分为15-39岁的低年龄组和40-64岁的高年龄组，并分性别绘制空间分布图（见图5）。图5显示，低年龄组男女一人户比重呈现相似的分布特征，一人户占比更高的地区主要分布在武汉及周边地区，同，恩施州一人户占比也较高。高年龄组男性一人户占比较高的地区主要在鄂西地区，女性一人户占比较高的地区主要分布在鄂中地区。呈现出年龄和性别在空间上的分布差异，主要源于地区间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与前文分城乡联系来看，男性高年龄组主要分布在经济发展水平较低的西部农村地区，该地区女性大量流出，致使他们面临严重的婚姻挤压，父母离世独自生活也面临着生活困境。高年龄组一人户女性聚集于湖北中部地区，这部分女性大多由于离婚和流动而成为一人户，中部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尚可，生活压力小于高经济发展水平地区，因而成为她们选择的主要地区。对于年轻组的一人户而言，他们需要去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地区获得更多的就业机会，因此向武汉都市圈聚集。
图5 湖北省分性别15-64岁青中年一人户占比分布
数据来源：根据第七次湖北省人口普查数据整理绘制。
四、总结与讨论
1990年至2020年，湖北省家庭户结构和分布都呈现出巨大的变化，最核心的变化在于一人户家庭的大量出现，这与全国呈现出一致的现象。本文利用湖北省第四次至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对湖北省家庭户变迁趋势进行分析，重点研究一人户家庭时空演变趋势及内部构成，结论如下：
第一，湖北省家庭户规模呈现持续缩小的趋势，城市、镇和乡村的家庭户平均规模均呈现下降的趋势，乡村降幅最大。家庭户规模分布的中型家庭为主逐步演变为由小型家庭户为主，其中以一人户家庭的大量出现最为明显。家庭户代际结构由二代户的绝对主导地位转向一代户占比最大，一人户家庭增长速度显著提升，2020年一人户家庭占一代户家庭比重超过一半。可见，一人户家庭大量出现成为我国家庭户变迁中最重要的新趋势，其背后的构成和源于。
第二，1990年至2020年间，湖北省一人户数量总体增长趋势从时间趋势上表现为由少至多，在空间分布趋势上表现为由点及面，即从零星分布扩散至全省域广泛分布。空间分布始终呈现出鄂东、鄂西一人户占比较高、鄂中一人户占比较低的特征。城市一人户占比主要分布于武汉都市圈。乡镇一人户占比高于城市,主要在鄂西地区和鄂东地区分布，其中尤以鄂东地区乡村一人户占比提升速度较快。
第三，劳动年龄一人户主要居住在城镇，老年一人户主要分布在乡村。年轻男性一人户较多，老年女性一人户占比较高。乡村男性一人户占比最高，且主要在50-59岁高年龄组，城市男性一人户主要为25-34岁低年龄组。针对一人户家庭年龄构成的分析表明，青年单人家庭和老年单人家庭是一人户家庭的主要构成。这两种类型一人户的产生，有着不同的原因。对于青年单人家庭反映了结婚率持续走低的内在趋势。一方面，年轻人离开家庭到外地就业、对独立自由空间的渴望、晚婚晚育的思潮，都是导致城市青年独居的原因。另一方面，而农村男性受到婚姻挤压导致结婚难的问题长期存在。老年单人家庭的增多反映了老龄化日益加重的趋势。医疗技术的进步、女性平均预期寿命高于男性等，让老年人独居家庭的数量不断增长。
社会分工摊平了家庭的建构成本，一人户家庭得以成立，可见一人户是深深嵌入现代经济网格之内的。一人户家庭的激增对于中国社会发展适应这一重要变化提出了新的挑战与机遇。年轻人“一人户”的增加催生了形式多样的单身经济，可以通过购买服务实现个人家庭生活质量，获得独立自由的生活空间。独居老人“一人户”的增加促使养老产业加速发展，健康监测、安全保障等服务日益完善，家庭保险功能也逐渐被社会化的保障机制取代。可见市场经济早已对一人户家庭激增的现象做出了反映，公共政策的体系同样需要跟上家庭户变迁的新趋势，依据不同类型独居人群的需求提供相匹配的公共服务，且尤其需要关注老年一人户及农村男性一人户面临的生存及发展困境。